曹英伟

摘要：俄罗斯制定并推行“积极东方政策”，实现“向东”发展，进而“走进东方”，是本国长远利益和国际发表趋势所致。“积极东方政策”，既包括开发远东西伯利亚的国内政策，也包括积极参与亚太特别是东北亚地区事务的国际政策。“积极东方政策”是俄罗斯外交政策的拓展和深化，对促进与东北亚国家间的经济合作，提高其在东北亚地区的国际地位产生了积极影响，同时也给本已复杂的地区局势带来更多变数。

关键词：俄罗斯积极东方政策东北亚区域合作

本文作者：辽宁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

年12月1日普京总统在向俄罗斯联邦会议发表国情咨文时强调：“俄罗斯推行的积极东方政策绝不是出于目前的局势考量，甚至不是同美国或欧盟关系恶化所致，这是本国长远利益和国际发展趋势所致。”[注]普京总统这一表态清楚地传达出这样的信息：俄罗斯决定把更多的注意力投放到东方,重视“向东”发展，进而“走进东方”，即“积极东方政策”，这是其长远的战略决策。俄罗斯有部分领土在东北亚地区，推行积极东方政策不仅对国内经济社会发展意义重大，而且必然对东北亚地区局势产生一定影响。

俄罗斯非常重视地缘环境。苏联解体后，俄罗斯多次提出要重视东部经济发展，加强与亚洲国家的联系，但是效果并不理想。目前，俄罗斯再次强调推行“积极东方政策”，说明其东部经济社会状况和地缘政治环境对本国有了非同寻常的意义。

俄罗斯领土面积大、自然资源丰富。但同时存在经济发展缓慢、地区经济发展失衡等问题。为了转变上述窘境，实现资源最佳配置，俄罗斯制定并推行“积极东方政策”，促进东部大开发并融入东北亚经济一体化进程。

第一，开发远东是俄罗斯提升国家综合实力的战略选择。普京总统为俄罗斯描绘的宏伟蓝图是民富国强、世界大国，但是经济发展缓慢、东西部发展不平衡问题严重、西部经济上升的空间越来越小，国家综合实力弱的现实让其难以实现如此宏愿。因此，振兴经济是首要任务。“俄罗斯的财富在远东”，没有远东西伯利亚的繁荣，俄罗斯的富强是不可能的。[注]从这个意义上说，繁荣的远东西伯利亚对国家复兴，实现全面现代化至关重要，也是俄罗斯在经济和政治外交上“走进东方”的基石。远东和西伯利亚地处东北亚，与之相邻的中、日、韩等国拥有资金、技术、管理经验等优势资源，需要更广阔的出口市场；同时，自然资源缺口越来越大，需要拓宽进口渠道。这些国家与自然资源丰富，又想大开发、大建设远东西伯利亚的俄罗斯形成了资源互补。俄罗斯在此时推行“积极东方政策”，即是希望充分发挥其在国际分工中的比较优势、竞争优势，吸引东北亚国家参与其东部大开发，平衡东西部经济发展，提高国家整体实力。普京总统曾明确指出，“应将远东看作社会经济发展的重要中心之一，这一地区应尽快融入迅速发展的亚太地区。”[注]

第二，繁荣远东是俄罗斯维护社会安定、防止国家分裂的最佳途径。远东和西伯利亚远离俄罗斯政治经济中心，又地处高寒地带，自然条件比较艰苦，基础设施落后，经济结构畸形，居民生活水平偏低，因此一直以来人口稀少。苏联解体后，俄罗斯经济不景气，对东部的投资、安抚政策不到位，居民生活水平与西部的差距越来越大。因此，许多人外迁，居民数量不断减少，以致严重影响了当地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同时，随着俄罗斯东部的对外开放，来自中、日、韩、朝的资金和人员不断涌入，该地区的人口结构和经济结构有发生变化的趋势。这使俄罗斯政府非常担忧远东西伯利亚地区出现“真空化”和“东方化”[注]，甚至担心远东西伯利亚脱离俄罗斯，直接威胁国家统一和稳定。俄罗斯推行“积极东方政策”，可以激发东部蕴藏的具大潜力，吸引人们在该地创业、就业、居住；加强基础设施建设，促进东西部的人员和物资交往，提高联邦政府对东部的管控、治理能力；提高远东地区经济发展水平，确保东部地区的稳定与安全。

首先，地缘经济环境的变化促使俄罗斯积极融入东北亚经济圈。俄罗斯欧洲地区一直是其经济发展的中心，因此传统的经济合作伙伴在西方。但目前俄罗斯欧洲地区的经济发展缺少新的增长点，动力不足；乌克兰危机后，俄罗斯遭到西方集体制裁，与西方国家的合作异常艰难；俄罗斯曾试图与部分中亚国家建立“欧亚经济联盟”，推动独联体经济一体化进程，但进展并不顺利。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与俄东部地区相邻的一些国家经济发展迅速，希望扩大朋友圈，欢迎俄罗斯。这些状况都促使俄罗斯下定决心“向东发展”，参与东北亚地区经济合作进程，搭上东北亚经济发展的快车。中国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蒙古国提出的“草原之路”和“发展之路”均符合俄罗斯的利益和意愿，从而增强了与中、蒙等东北亚国家加深经济合作的信心。

其次，建立“安全东部”的目标推动俄罗斯实施“积极东方政策”。东西跨度超大的地理特征，俄罗斯感受到“来自东方和西方的波涛威胁着要吞没俄罗斯”[注]。因此，俄罗斯非常重视地缘安全环境建设。推行“积极东方政策”，改善东部经济社会环境，加强与东北亚国家的合作，成为东北亚体系的有机组成部分，是俄罗斯建立“安全的东部”的关键。

推行“积极东方政策”是俄罗斯深思熟虑的结果，而非权宜之计。“积极东方政策”既包括开发远东西伯利亚地区的国内政策，也包括面向亚太特别是东北亚地区的国际政策，战略意义巨大。

俄罗斯出台了一系列政策法规，特别是普京新任期开始后，将远东开发提高到一个新的战略高度，加大了东部开发的政策支持力度，为东部大开发保驾护航。

第一，出台国家发展计划。东部大开发涉及多个联邦主体，是俄罗斯国家复兴战略的重要内容，因此制定了由联邦政府统领全局的行动计划。包括《年前远东社会经济发展战略》《俄罗斯联邦“远东和贝加

尔地区社会经济发展”国家规划》[注]在内的多个以发展远东为目标的计划，为东部地区的发展提供了有益指导。为进一步整合资源，促进各方协同发展，年在第4届东方经济论坛期间，普京总统提出制订远东发展国家特别计划的设想，并责成相关部门于年9月1日前制定出国家远东发展年纲要及年远景目标。[注]新纲要充分体现联邦政府的意志，整合所有措施，聚焦改善远东经济、医疗、教育、交通、文化、体育等领域，注重中短期目标和中长期规划的统一，指导东部大开发沿着既定的战略方向有序发展。

第二，政府为东部地区招商引资搭建平台。东部大开发首先需要解决的是投资问题。由于俄罗斯经济疲弱，能够投入东部的资金有限，吸引国际投资成为重要选项。从年开始，俄罗斯每年9月在远东城市符拉迪沃斯托克主办旨在吸引亚太国家参与东部大开发的“东方经济论坛”，邀请东北亚地区国家的领导人出席。论坛已经成功举办了4届，取得了积极的效果。

此外，西伯利亚经济论坛也越来越务实。该论坛年创办，最初计划吸引亚洲国家企业和商品进入西伯利亚地区，然而由于近年来卢布持续贬值，中国等亚洲国家对俄罗斯商品的需求急剧增加。于是，该论坛及时进行调整，年后论坛主要邀请对进口俄罗斯商品感兴趣的亚洲企业出席，大大促进了俄罗斯商品出口。[注]

第三，政府提供法律和法规支持。为推动人口向东流动，解决人口危机问题，年5月俄政府颁布实施《俄罗斯远东地区土地免费配发方案》，即“远东一公顷土地法”。为了进一步鼓励居住在其他国家的俄罗斯人移居本国，尤其是远东地区，年普京签署修改“远东一公顷土地法”，规定自愿定居俄罗斯的相关人员可以无偿使用远东地块，在获得俄罗斯国籍的条件下，这些土地将转为私产。[注]为推动远东地区对外开放，吸引对远东地区的投资，俄罗斯在远东和贝加尔地区实施了超前发展区和自由港制度(简称“一区一港”)。通过“一区一港”建设，打造俄罗斯的经济特区，与国际接轨。按照规定，在“一区一港”投资的企业或公司都可享受投资、税收、海关、劳动制度等方面更加优惠的政策，简化行政审批手续和管理程序。

第四，为远东发展提供资金支持。俄罗斯加大对东部地区基础设施的投资力度，改善东部落后的生产条件。如拨款亿卢布用于对贝加尔—阿穆尔铁路以及跨西伯利亚铁路进行现代化改造。[注]年前将由俄罗斯联邦财政拨款亿卢布建设以改善社会基础设施为主的个项目。[注]年7月俄副总理、总统驻远东联邦区全权代表特鲁特涅夫宣布，俄政府计划在年前每年拨付亿卢布支持远东发展。[注]为了提高客货运输的通关速度，俄罗斯政府计划拨款万美元改建“外贝加尔”国际公路口岸，[注]等等。

第五，构建良好的投资营商环境。为促进远东地区发展，俄政府表示在税收减免、减少行政审批时间、降低行政审批费用等方面向投资者提供一系列优惠，让投资者安心投资远东地区。为了改善旅游环境，年6月，梅德韦杰夫总理签署法令，年1月1日至年12

月31日纳税周期内，对远东联邦区旅游业的13类经营活动免于征税。[注]为了降低航空票价，增加远东地区游客量，俄罗斯政府决定，将取消远东地区航空运输增值税。[注]为方便中小企业投资，普京要求减轻入驻远东中小企业行政检查压力，提议由远东发展集团代替入驻企业接受行政检查，提供财务、关务、人事等方面的外包服务。[注]

加强与周边国家的伙伴关系是俄罗斯推动“积极东方政策”的重要内容。中国是俄罗斯在东北亚最重要的伙伴，两国合作是全方位、多层次的，兼具合作的平台和机制优势。在远东开发合作上，俄罗斯与中国建立了副总理级别工作机制。年11月成立俄罗斯远东及贝加尔地区和中国东北地区政府间合作委员会，专门推动俄远东和中国东北地区的合作发展。中国是俄罗斯远东地区第一大外资来源国，投资涵盖农业、林业、建材、轻工、能矿、商贸诸领域。目前，中俄两国合作共建项目已经取得一定成果，一批具有产业集聚能力和示范效应的大项目先后落地，同江铁路桥、黑河公路桥、“滨海1号”和“滨海2号”国际交通走廊等项目稳步推进。年9月习近平主席赴俄出席第四届东方经济论坛期间签署了由商务部会同国家开发银行与俄远东发展部共同编制的《中俄在俄罗斯远东地区合作发展规划(-年)》，成为指导双方合作的纲领性文件，也是中国企业投资远东地区的行动指南。

俄罗斯与日本存在领土争议，成为两国难以跨越的结构性障碍。但是两国之间尤其是远东地区与日本之间经济合作的愿望强烈，前景诱人，促使两国常常能够“审时度势，搁置分歧，相互接近”[注]。日本是俄资金及技术的重要来源国，同时改善与日本的关系，也有助于俄摆脱国际孤立，借以转圜与西方的关系。因此，日本在俄罗斯对外关系中占有重要地位。

俄罗斯对发展与韩国关系有政治、经济、军事等多方面的利益诉求。韩国与朝鲜、美国关系特殊，因此在俄罗斯有关半岛问题以及与美国关系问题的政策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两国在能源、科技等领域有着强烈的合作意愿和巨大的合作潜力，双方在能源的勘探、开采及设施改造升级等方面的合作已经取得了积极进展。俄韩军事合作源于俄方“武器还贷款”计划。从年俄韩第一个军火贸易开始，俄向韩提供了大量主战坦克、步兵战车、直升机及相关设施等装备，并且“形成了高官互访、军事演习、人员培训等多层次的军事交流机制”[注]。但是，两国要达到政治安全深度互信还有相当大的困难。

朝鲜曾是苏联的盟国，但苏联解体后，一段时间内俄罗斯与朝鲜处于冷冻状态。普京上台后，俄外交政策“向东回摆”，开始与朝鲜接触。经过十几年的努力经营，俄对朝的影响力与对话通道均已成为东北亚局势中不可忽视的力量。俄朝经贸关系始终比较冷清，今后也难热络。俄对朝关系目前主要诉求是在地缘战略方面。在半岛问题上，俄总是能准确拿捏分寸，高调发出不同的声音，籍此向世界表示，俄罗斯是能够与朝鲜有效沟通和施展影响力的国家，解决朝鲜问题离不开俄罗斯。

俄罗斯非常重视蒙古的地缘战略地位。蒙古曾与苏联关系密切。苏联解体后，两国关系陷入停滞。普京执政后，为了打造良好的地缘战线，制定了重返蒙古的战略，蒙古再次回到俄罗斯的视线中。俄罗斯对蒙古可谓多管齐下：开启领导人互访模式加深政治互信；利用原有的苏蒙关系基础，不断扩展深化经贸、人文特别是军事领域关系合作；打“血缘牌”，借助俄东部一些地区与蒙古有血缘和宗教联系，拉近俄蒙关系，

开辟“卡尔梅克阵线”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注]。

东北亚至今还没有覆盖全区域的、稳定的合作机制，对俄罗斯来说既是机遇又是挑战。把自己定位为世界大国的俄罗斯，不会甘于做一个被动的地区事务参与者，必定会主动地在多方面施展拳脚,构建有俄罗斯参与的东北亚新格局。

第一，进一步加强与东北亚各国间的经济合作。俄罗斯作为非常重要的资源供给者和资金、技术、产品的需求者，可以同时在“供”和“求”两个方面做文章。《年前俄罗斯能源战略草案》提出要开拓亚太市场，将在年把本土所产的32%的原油和31%的天然气运往亚太地区。[注]俄罗斯日益成为东北亚重要的能源供应者，中日韩对俄罗斯的能源依赖正在逐渐加深。俄罗斯逐渐成为中日韩资金、技术、产品的出口市场。俄罗斯还准备在交通通道方面积极运作，利用横贯欧亚两大洲的地理优势，通过铁路、公路、航线等交通运输通道把经济发达的欧洲和经济发展速度最快的东北亚连接起来。俄还非常重视与邻国的国家发展战略融合，努力与中国的“一带一路”和蒙古的“草原之路”实现战略对接。

第二，试图在东北亚地区安全事务上有所作为。在东北亚地区安全问题上，实现半岛无核化是俄罗斯坚持的底线。通过在半岛问题上手段的适时切换，彰显俄控制局面的能力。在俄日领土纷争问题上，俄罗斯决不妥协，决定在择捉岛上建设“军事城”[注]，加强海、陆、空立体化军力部署，加强对南千岛群岛(日称北方四岛)的控制。面对美国在亚太地区安全体系的建立和巩固，年俄宣布太平洋舰队将组建编有海军航空兵和防空兵的集团军，旨在保卫东部边界不受侵害；“计划在千岛群岛中部的马图阿岛和北部的幌筵岛部署“舞会”和“棱堡”岸基反舰导弹，[注]以反制日美导弹防御合作。

虽然俄罗斯自身实力疲弱，其他东北亚国家逐步走强，俄罗斯已经无力再像苏联在“冷战”时期那样深入东北亚进行强大的地缘政治操控。但对东北亚地区的